宮裏不是沒有漢妃，頂頭了也不過是個貴人。

那女大夫身家清白, 看在她救了皇後和阿哥的份上, 把人收入宮裏給個小小的貴人身份, 也沒有什麽大礙。

昨夜皇後難產，心情幾番起落, 康熙怎麽有心想那檔子事？

“瑪嬤，孫兒，孫兒想親自教導保成。”保成, 是他為艱難得來的嫡子取的名字。

孝莊明白康熙是怕了, 前朝後宮裏那些人的手太長太不幹凈, 宮裏已經死過一個嫡長子，嫡次子不能再毀在這些人手裏。

“宮裏不曾有過女太醫。”

這是猶豫, 沒有一棍子打死了。

康熙一喜：“瑪嬤, 她在江南救過幾位感染天花的病人！”

致命一擊！

康熙是因幼年染過天花痊愈而坐上的皇位, 孝莊的兒子愛新覺羅·福臨正是因為天花而死, 他們倆太清楚天花有多可怕。

孝莊恍然間看到剛出生的阿哥白白凈凈的小臉蛋上出痘的畫面，“隨你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應是應下了, 宮裏沒有女太醫, 沒有前例可循, 怎麽個封法成了問題。

親筆封個女太醫，把這麽個沒背景的女子往全是男子的太醫院一放，指不定沒幾天尋個錯處被趕走了。

不封吧？用什麽理由留在宮裏？

宮裏的女子包括宮女, 全是皇帝的女人。

沒名沒分地放在宮裏不妥，給了名分, 漢妃身份不高，養育不了中宮嫡子。

康熙在乾清宮坐了半天，沒想好要怎麽處理。

梁九功看到門口探頭探腦的徒弟，小聲地提醒：“皇上，該用膳了。”

“傳。”

康熙用了不知其味的一餐，午餐用完還沒看幾份奏折，坤寧宮宮人前來報信：皇後不好了。

“梁九功，去慈寧宮，把保成抱來！”

“奴才遵旨。”

康熙趕去坤寧宮，皇後靠在床上，臉色前所未有的好，見到他來，微微一笑。

康熙心裏一沈，回光返照，“皇後，保成馬上就來。”

“保成，是皇上取的名字啊。真好。”

皇後低低地念了幾聲“保成”，那出生後只見過一面的兒子。保成，保他平安成長，寓意好啊。

“皇上，我夢見了承祜，他甜甜地喊我額娘。”

承祜，兩人的嫡長子，天性聰慧，兩歲而殤。

康熙心中一顫，知道皇後時間不多，焦急地看向門口，怎的還不來？

梁九功跑得快，先跨過門檻，“皇上，蘇大夫抱著小阿哥馬上就來。”

皇後還記得這位蘇大夫是做什麽用的，急忙問：“皇上，保成不好嗎？”

“好，好得很。”康熙早上還見到兒子沖人姑娘笑得跟小色狼似的大流口水，還摸人家胸口，哪裏不好了？

怕皇後沒見到兒子擔憂，康熙把上午在慈寧宮發生的事說了出來，逗得皇後直笑。

“保成許是覺出善意來了吧？”那麽小的孩子哪裏看得清東西，認得了人？只有善意這一說，比較合乎常理。

兩人又說了幾句，蘇千涼在梁九功的帶領下進門。

“皇上，皇後，蘇大夫和小阿哥來了。”

蘇千涼才進門，皇後露出笑臉，急忙招手：“快免禮，抱過來讓我瞧瞧。”

康熙頷首，皇後時間不多，繁文縟節能免則免。

蘇千涼抱著小阿哥上前，小阿哥躺在她懷裏，兩眼亮晶晶地盯著會動的面紗，小胖手抓呀抓，仿佛把勾面紗當成一種游戲，玩得興起，完全沒註意到抱他的人換了。

把小阿哥交給親娘，蘇千涼退了開來。

臨終前，帝後一家三口要說些心裏話，不適合外人在場。

皇後沒什麽力氣，勉強在康熙的幫忙下抱住小阿哥，慈愛地看著自己拼命生下的兒子。

好啊，沒想到難產下來的孩子能這麽健康有活力。

“我還以為皇上說的保成健康是安慰我，蘇大夫真的救下他了，還照顧得這般好。”

昨夜生產，皇後意識迷蒙，可是蘇千涼把小阿哥倒吊起來狠打腳心的事，因為太過震驚，她還是看在眼裏的。

普天之下，誰敢這麽對尊貴的小阿哥呢？只有那等心中有愛的慈悲大夫了吧。

康熙應聲：“是很用心，朕會賞她。”

小阿哥終於發覺不對，他喜歡的氣息越走越遠，快要感覺不到了。

“哇……”

皇後眼角餘光瞥見，那位蘇大夫即將邁出門檻的腳步頓了頓，猶豫地回看一眼，還是出去了。

小阿哥放聲大哭，哭得更狠了。不見了，喜歡的氣息不見了。

康熙頭疼，他從沒哄過孩子，也不知道該怎麽哄，略微無措地求助皇後。

皇後笑著拍拍兒子，小阿哥的哭聲沒止住，大眼睛含著一泡淚，淚眼迷蒙地看著門口，像是等待某個離去的人回心轉意。

皇後看得好笑，拍拍親生兒子的小屁股，“保成這是不要額娘了嗎？”

皇後的貼身大宮女夏河急忙道：“娘娘，小阿哥這是還沒來得及認人呢。”

沒來得及認人，卻能認出誰是親近，誰是善意的。

皇後面上的笑意沒消，她能察覺到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少，睡意越來越濃。

最掛念的兒子事情還沒安排好，她不敢睡，強打起精神問：“皇上，我走後，保成可怎麽辦？”

這相當於在問康熙，接下去要立誰為後，中宮嫡子交給誰撫養。

康熙握住皇後的手，溫聲道：“朕來撫養。”

滿人抱孫不抱子，更不用說撫養兒子了。

康熙親自撫養嫡子，清朝自皇太極開國以來第一遭，可謂是無上的榮耀。

皇後被震住了，“皇上？”

康熙環抱啼哭不止的兒子和精神漸漸不濟的皇後，在耳邊輕聲告知：“皇後，朕會立他為太子。”

皇後一直提著的那顆心放下了，眼皮耷拉下來，“皇上，保護好保成，皇上。”

剛醒來那會兒，夏河告訴她坤寧宮的大清洗，也說了她為什麽不能安然產下阿哥。

她恨啊，恨他們等不及，也恨自己太過軟弱，否則怎麽會把才出生的阿哥留給別人撫養呢？沒有額娘的阿哥在宮中有多難生存，她不是不知道。

可是，來不及了。

皇後的眼慢慢地閉上，氣若游絲地喊：“保成，額娘的保成……”

“哇啊啊……”保成大哭。

皇後崩逝。

康熙抱著大哭不止的兒子走出來，見到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太醫和聽聞消息趕來的妃嬪們，唯有一粉衣宮女服飾的女子站在那。

女子眉眼低垂，蒙著面紗，讓人無法看清她的神色。

康熙把兒子放入她懷裏，兒子瞬間止住哭泣，暗罵一句沒良心的，“保成交由你照顧，梁九功，送蘇太醫和阿哥回慈寧宮。”

梁九功：“奴才遵旨。”

宮裏少了皇後，前朝少不了皇帝。

皇後的喪事沒資格讓祖母孝莊出面辦理，宮妃鈕祜祿氏，也即是康熙的第二任皇後，後來的孝昭仁皇後辦理。

這一切與蘇千涼沒有關系。

宮裏到處掛上白布，她不是妃嬪，不是宮女，不需為皇後守靈。

皇後崩逝，保成的洗三沒有大辦，只在慈寧宮裏小辦一場，也沒亂七八糟的妃嬪到場，清凈得很。

康熙的旨意下來，近日身子不適，特封蘇千涼為禦用太醫，賜住永壽宮，只為康熙一人診治。

明面上是這樣，實際上宮裏的人都知道那是前皇後赫舍裏氏送進來的人，留在宮裏照顧中宮嫡子的。

妃嬪們再不高興，關起門來撕撕手帕扔扔花瓶茶盞，什麽都不能做。

說了是康熙的禦用太醫，她們怎麽敢召？

永壽宮離乾清宮和養心殿最近，從小門出去沒幾步就到了，一舉一動能全部看清，誰敢去？

永壽宮不僅離養心殿近，離慈寧宮也不算遠。

皇後才走，妃嬪們不敢在孝莊面前搞事，只得按捺下來。

蘇千涼是宮裏唯一一個不是妃子卻住宮裏的女人，也是唯一一個不穿旗服的漢人。

她進宮時只穿了一身白衣進來，後有赫舍裏氏的福晉帶來幾件衣物。有了衣物應急，不必再穿旗服，行動也方便些。

有了封賞，之後便是宮裏裁制衣裳了。

永壽宮常年無人居住，得再修繕修繕才能住人。

修繕完畢前，蘇千涼住在慈寧宮，和小阿哥一起陪年紀大的老人家說說話。

孝莊見曾孫子吃得好睡得好小臉肥嘟嘟的快胖成一顆球，心裏也高興，“你養得很好。”得虧皇帝在前朝按捺下不少興風作浪說不能用女太醫，不能有非妃嬪非宮女的女子入住後宮的風言風語。

蘇千涼正要回話，面紗被保成抓住了，“……團子，放手。”

保成眨巴眨巴眼睛，就是不放。

“團子？”孝莊好奇。

“是，團子是我為他取的小名，叫小名他才會有反應。”蘇千涼又喊了幾聲，“團子，快放手，團子。”

孝莊試探著喊一聲：“團子？”

保成倏地看了過去，小腦袋扭得特別快。

蘇麻喇姑看得新奇，心說誰家的小名取團子呀？不還有康熙取的保成嗎？

“太皇太後，看來小阿哥很喜歡團子這個名字呢。”

保成又看向了她，眼睛眨呀眨，像是在問“你叫我幹啥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包子、團子、湯圓，我可喜歡給小孩子取這種小名

隔壁家雙胞胎叫大寶、小寶，emmmm……雖然說意思好是寶貝吧，但是總覺得不如團子、湯圓的感覺好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